所以我和你
*一篇随笔,我要挂了我不想上班
迷失的人迷失了,相逢的人会再相逢。
——仿若所有这两年烂大街的高频引语。
但实用。
1.
一月十八号凌晨,我把手机放在枕边。
屋里早就熄了灯,我躺在床上闭着眼,等微信消息提醒亮起来的灯光一闪而过再伸出手指解锁屏幕。
“你不是一月四号就坐高铁回家的吗?”
“怎么会现在被航班备降滞留在甘肃?”
手机的那头,茉尔便一字一句地和我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同我想象的一样,今年她的课业虽然结束得早,但申请研究生有很多手续和资料要准备,为了以防万一赶不上死线,她硬生生退掉了原定的高铁票,迟了两个礼拜才启程回家。
坐的飞机。
谁能想到因为雾霾严重,那趟夜间航班没能降落目的地。
在备降的机场里,她拖着箱子来来回回的走,听着登机口的广播,乘客的抱怨,等着充电的插口空出来,还有……
和我聊天。
我不敢睡。
我理解那种感觉,如果是我的话,大约会有种气急败坏的绝望。
她比我强,但她最擅长把所有事情压在心里。
我想,这样更不行。
所以我握着手机,一字一句把能想到的高兴话都输进去。
甚至有我妈平时哄我开心的那些。
看见她发哈哈哈的笑,跟我说没事的,你去睡觉,航空公司会给我们安排酒店的。
2.
我听了她的话,乖乖去睡了。
也许又梦到了茉尔,也许没有,我记不清了。
不过那是我不再做噩梦的第二个月。我觉得自己睡得很好。
3.
2019的下半年,也许是大半年,我开始频繁地被同一类噩梦困扰。
我所谓的噩梦当然不是什么可怕的血腥场面或恐怖故事——这是我的日常基调,根本不值一提——而是真正让我醒来也难以释怀的事。
这半年多,是关于茉尔。
我梦见我们不再说话——事实上除了每年她生日和其他重大节日,我很少有勇气主动去找话题和她聊微信——甚至彻底形同陌路。
我梦见我和现实中一样,在任何场合下都遵循本能地去看向她,可她的目光漠然而冰冷,直直掠过我的时候仿佛我是一道建模失败的空气墙。
我醒来之后又去翻她微博,那是一个标着“慢性死亡”签名的主页,里面除了致郁就是致郁,偶尔有我不认识的人安慰着回复。
——今天她三点钟还没睡。在赶一张设计图。
——今天在实验室。
——她又转赞了什么?根据相关法律法规,该内容不予显示。
而我想劝一句,都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我们早就不是彼此生命中触手可及的存在了。
事实上,我们已经四年没有见过面了。
4.
我写那篇《我五行缺你》的同人文时,被我妈看到之后随口夸了两句。
说,这比喻可真妙。
我沉默了一会儿,莫名其妙地翻回去看我的博客。
那两句是这么写的——
“四周皆是厚重得如同具有实体一般的浓雾,隔开了周遭的所有,仿若世间万物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。
周嘉鱼像一棵扎了根的向日葵,挪不动半步,只能眼睁睁地,看着他的阳光一步步也融入那无边无际的混沌。”
我看得嘴角直抽,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实话,却听得我老妈又道,后面这句写得也不错——
“周嘉鱼觉得罐儿这个称呼真没叫错。
他就像是个密封的陶罐,烂了一肺腑的思绪万千,不用酒曲子都已经发了酵,还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泡,副产物二氧化碳都快要把盖子顶开了。”
啊。
我觉得我仿佛悲鸣了一声,痛心疾首地亲妈坦白。
——那什么,是我又梦见茉尔了。
5.
十几岁时侯我觉得人生里有两样顶级重要的东西。
化学,和茉尔。
后来的我放弃了化学。
茉尔倒是进了化学系,不过只读了一年就转了专业。
我们谁都没能把十五岁时候那份懵懂的热爱坚持下去。
这很正常,世界上能有几个人真正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呢。
只要她不把我放弃了便好。
只此一样,我怕极了。
6.
十一月底那最后一场期末考试是我二十三岁的生日当天。
我收拾好东西走出考场的时候大概下午一点多,公交车上没什么人,我坐在靠窗的位置。
好像有些淅淅沥沥的小雨下来。
我握着手机,看着我的微信列表置顶。
——茉尔。
然后我点开来,开始打字。
7.
她一定没想起来这一天是我的生日——这是理所当然的,她太忙了。
我无法想象魔都那所名校里,她就读的那项著名优势专业有多苦多累,不过不管怎样,自然不是我这样一个混饭吃的咸鱼可以比拟的。
我没法去想她每天几点睡几点起,在四人间里住的有多局促,会不会头疼脑热,心力交瘁。
那是我所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。
我想有一天能够好好坐在她身边,听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讲给我听。
而此时此刻,我在千里之外——我仿佛一直与她相隔这么远——然后哭着给她发微信。
8.
事实上我不知道我是先打出字还是先哭起来。
不重要。
周围座位没有人,我就这样抽抽噎噎地敲打屏幕,倒也没有什么顾忌。
想想看,与茉尔比起来,我就是一朵温室的娇花,遇事只会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委委屈屈地喊疼,真丢脸。
可这次不一样,我是在对着她喊疼。
我终于把我这好几个月,梦里梦外无数遍想过的几个字发了出去。
——我好想你啊。
9.
事实证明,疼痛,恐惧,和杞人忧天,都是有好处的。
茉尔那天晚上六七点的时候终于得了空,然后我们聊得快要误了晚饭。
10.
有些事只是沉寂了太久,却并不曾消亡。
像初三那年开始的形影不离,空教室里被丢来丢去的尖叫鸡,黑板上划过的所有争论不休的习题和公式,生日那天她给我的一大袋甜甜的山竹,或者是每个不能回家的中午,我跑去她的班级她的座位上睡午觉的偷偷摸摸又满心得意欢喜。
像魔法一样,召唤总是有用的。
11.
相逢的人会再相逢。
我每读一遍这句话,都像是在自己说服自己。
然而年假,机票,原定的回国行程,都在春节来临的前夕被毁于一旦。
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新年。
我只好对茉尔说,我不回去了。
囤粮够吗,口罩够吗。
你别出门。
12.
但我再也没有做噩梦了。
现在是二零二零年的二月下旬,足足三个多月,我再也没有从梦中惊醒。
甚至,我常常梦见茉尔,很好的那种梦。
我跟着她笑,她说去哪里我就跟着去,这样,就不会再梦见突然出现的谋杀,鲜血,灾难和算计。
什么都不会发生。而她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有光洒在身上。
我觉得真是好极了。
13.
有的时候失眠也不会像以前那般焦躁不安了。
我会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,想,茉尔其实不知度过了多少这样难眠的日夜呢。
14.
我常常会想起高二那年,我要出国的消息传开的那么几天。
我的同桌——长得相当好看的女孩子——偏偏站在茉尔班级的走廊门口上哭得梨花带雨。一边哭一边挺大声地嚷嚷,说我现在算是知道茉尔她是什么心情了。
她是什么心情呢。我常常想。
但我不愿去猜答案。即便那显而易见。
我只是不敢面对而已。
梦魇堆积得多了会压垮一个人,和思念一样。
15.
很高兴那不是故事最终的结局。
而相逢的人会再相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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