grazia

【画怖】一些碎片

*随便写的群像场景(?)

 

 

Side A 一支烟

 

罗维学会了将所有的超出计划归为冥冥之中的不可抗力。

 

他不想再说所谓的偶然性与必然性的辩证关系了。毕竟所有的概率问题,发生在单独的个体身上,都是非零即一。

——避无可避的,必然。

 

李雅晴在画里荒诞而惨烈的死法没有换来现实中的体面。她的身体在美术馆门口主干道上被抛起又重重落下的时候,罗维正呆立在十米外,攥紧他被她挣脱的手。

好像再用力一些,有个人就还会回到身边。

有人拍了拍他的肩。他以为是柯寻,或者是秦赐,僵硬地回头。

却是朱浩文。

罗维透过对方幽冷漆黑的瞳仁,看到了同样面无表情的自己。

他张了张口。

周围挺吵的。人声,鸣笛声,远处隐隐约约的救护车声。

没人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,包括他自己。似有若无的几个字音在发出的瞬间便淹没在喧嚣里。

朱浩文却觉得自己神奇地读懂了对方的唇语。

【第二次了。】

为什么这种事会一而再,再而三地重复呢。

 

“通常情况下,她会忘掉和画有关的所有事,在一周内以一种正常的方式死去,”朱浩文尽量不带感情地复述着秦赐曾对他做过的科普,“算是……”

算是画的一种仁慈。

经历了那样非人的遭遇,补偿一个安安静静的归宿。

但这次并非“通常情况”。

罗维瞧着朱浩文的欲言又止,突然想到一件事。

“她在第一幅画,我是说……上一幅画里,发生了什么?”

 

忽然起了风。裹挟着刚入秋的些许凉意,似乎要扑灭指尖的一点星火。

罗维收回思绪,抬手凑到嘴边。

——刚才送给殡仪馆工作人员的香烟,不知怎的剩下了一盒。他也竟是一时好奇,抽出了一根,还问人借了打火机。

一脸学生气的青年站在下风口笨拙地点烟,听着扑扑的火机声响,生命仿佛在某一个瞬间大梦初醒。

他咳了两声,却不像是被呛的。风卷走了零星的烟雾,只剩他一个,西装革履僵在那里,断断续续地咳嗽着。

直到咳得泪流满面。

殡仪馆内追悼会还没有开完,他提前溜了出来。他家里以前没办过丧事,他第一次直到这件事原来这么复杂。

要开办死亡证明,要置备丧葬用品,而殡仪馆的业务繁忙流水作业,为了确保火化下葬的时间还要和多少死者家属抢时间排大队。

所有事都变得模式化,而所有的模式化都让他在宛若凌迟的剧痛中逐渐麻木。

他不得不偷一个空档出来,悄悄地缅怀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曾经。

 

“那幅画叫《人学》。”

朱浩文毫无波澜的声音仿佛又回荡在耳边。

罗维想像了一下。C实验室里,哭得歇斯底里的李雅晴。她身上也许遍布着汗臭和各种体液的腥臭,崩溃的哭叫攫取了她身上大部分的气力,似乎随时要瘫倒在同样狼狈不堪的尸体旁。

她一定恨透了她自己吧。懦弱,没用,自私,牺牲他人。

罗维的唇角慢慢翘起一个很小的弧度。

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了。青年仰起脸,望着屋檐外晴朗的天空。

 

“你看啊,我不也是一样的没用。”

 

那天的十一点之前没能找到关于你的线索,没能搭上自己的性命为你搏一线生机。甚至于……为什么一开始偏要给你选中了那个錾花铜盆呢。

我陪着你来了,却没能救下你。

你明明那么痛。

 

他慢慢弓下身,好像身体的某一处在不受控制地痉挛。

半截香烟掉落在水泥地面上。

指尖随即也触到了冰冷的地面。他叩了叩,像是在敲一个老朋友的房门。

 

“……笨蛋。”

 

 

Side B 一次呼救

 

张晗睿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的家。

今天本来被朋友一起约出去的。她们要去逛街,吃甜品,看电影,顺便沿着美术馆门前那个街区压马路。

可是,后来呢?

她觉得头脑里模模糊糊的,有些东西像是被高速运行的电磁搅拌器捣成了浆糊。

有些东西好像不受控制地要发生了。

而她的预感一向很准。

平均三分钟一次的心悸,潜意识里快要压不住的慌乱和隐忧,和扶住太阳穴时仍在悄悄颤抖的手。

她把自己完全放松地靠在椅背上,深呼吸。

然后习惯性地,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。

 

微博的消息提醒不知怎的已经多到快要爆掉。

她一方面暗忖着手机电量什么时候已经快要枯竭,一边充上电一条条翻开微博评论和私信。

【啊啊啊这个小哥哥我可以!】

【博主求后续!我又好了!】

【加油加油gkdgkd】

……

粗略地划过上百条舔屏言论,下面的画风开始发生变化。

【???人呢?】

【Po主你康康我们!我们还在嗷嗷待哺等后续orz】

【花晗烟花晗烟花晗烟花晗烟……】

【天都黑了我依然没有等到后续.jpg】

【求求了我不缺这点流量】

 

还有些人来私信里联系她的。有继续追问后续的,也有些人开始担心她一个女孩子,大半天联系不上会不会出了什么事,来询问情况的。

张晗睿的指尖划过那一长串的小红点提醒,重新点开自己的微博。

 

【……PO主已经和朋友进展厅了,等我的好消息吧![图片]】

 

照片上,方盒子美术馆门前,笑得一脸灿烂的大男孩和一旁比剪刀手的自己。

 

张晗睿揉了揉眼睛。

虽然这么说很离奇,但这些事,她都不太记得了。

现在回想起来,白天的时候,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。只是整段记忆都像蒙上了薄薄一层白纱看不分明,那人的笑颜也被晕染到只剩下上扬的弧度依旧清晰。

她把那张图片点开,放大。

她睁大眼睛凑上前去。

看不清,还是看不清。

她的脸颊快要贴到屏幕上,手机屏的高亮刺得双眼有些酸涩。

 

——“你是谁啊。”

 

女孩呢喃着。她的心悸更明显了,不得不再次大口大口地调整呼吸。

身上有种条件反射般的痛,从前额开始,一直蔓延到全身。

浑身很快被冷汗浸透。

但她依然没有移开目光。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张高糊的照片,似乎下一秒就能认出一张熟悉的容颜。

 

那人的眼睛应该特别漂亮。“笑起来的时候特别阳光特别暖,还有一点小坏。”

她想像这双眼应当是常常对着她笑的,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呵护和鼓励,像是长辈对于不谙世事的孩子。

她想像那肩膀的温度应当是她感受过的,承担过下她绝境中的崩溃与无助,让她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曾短暂地拥有一个可以放声大哭的庇护所。

那人说他有了男朋友,她想像自己兴致勃勃地开了玩笑,像她平时热衷的那样,暗戳戳地揣测八卦。那人也就由着她去。

啊,话说,那人大概到现在都不知道,因为自己的微博,他已经成了半个网红……

 

张晗睿想到这里,终于悄悄笑了一声。

 

她顺着热评里“花美男定位器”的指路,戳进了据说是那人的主页。

——“柯基是条流浪狗”。

像是那个人会取的名字。

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微笑,反反复复了挺久,终于伸手点击了关注。

这个时候她已经痛得直不起腰了。

石英钟的滴滴答答声响彻耳边的时候,就像是什么人给她设置的倒计时。

 

夜已经深了。

女孩趴在桌上,握着手机,眼皮似是极度困倦一般不受控制地微阖。

手机停在私信关注人的界面。

柯——

柯基。他叫什么来着。

……管他。

柯小哥,我困啦,晚安。

张晗睿的眼神越来越朦胧,有谁正在邀请她进入一个永不醒来的梦境。

屏幕终究是黑了下去。

 

那里面是一条无法发送的私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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